温水

1

这场大雨下了七天。

第一天，晾在窗台外地球鞋少了一只。

第二天，公交车晚点，黄少天因此被扣了半天的工资。

第三天，小卢告诉他，接下来三天都将是特大暴雨。

第四天，烧烤摊提前关门，老板给他发来“雨天不送外卖”的悲报。

第五天，重感冒毫无预兆地将他击垮，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第六天，继续昏睡了24小时，他一点也不意外。

第七天，喻文州来了。

2

确切地说，喻文州是带着热牛奶、叉烧包、豉汁蒸排骨、皮蛋瘦肉粥，以及肯德基的新品——培根鸡腿堡来的。

他没有吃炸鸡的命，病号饭如食糟糠一般无法下咽，但更多的是因为喻文州正盘腿坐在他家的电视机前，汉堡冒着诱人的热气，炸至金黄色的外衣香脆，咬下去一口，肉质不柴不腻，配上烧烤酱，是地道的咸甜口。

“我想吃炸鸡。”

“不行，你感冒了。”

“没人说过感冒不许吃炸鸡吧？我要吃。”

“不行。”

喻文州嘴巴上说着“不行”，但还是转身把炸鸡撕成咀嚼不费劲的小块，浇上一层浓厚的酱汁，拌点刚煮好的米饭和白菜心，一碗特制的“炸鸡饭”制作完成。皮蛋瘦肉粥彻底失宠，经过黄少天的一通扫荡，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都变成维生素ABCDEFG在他的血管里筑起高矮层叠的盾墙，准备抗击下一波感冒病毒的侵袭。

喻文州重新把他塞回温暖的被窝，撸起袖子，没有在故意展示什么，却一下子被黄少天抓住重点。

“你怎么了？”

“……去洗碗啊。”

毛绒绒的乱发从被窝里飞出来，黄少天咳了几声，用眼神颤巍巍地勾了一下他手臂上的新鲜抓痕，说：“养猫了？”

喻文州这才注意到，“哦，你说这个啊。”

3

小祖宗还没取名字，一只中华田园猫，手臂长，黄褐白三色交杂在一块，机灵又谨慎的小眼睛兜着水光，腿上有一处伤口，不过已经被好好地包扎起来了，喻文州说消毒、打药、驱虫，一共花了他三百，不过好在它福大命大没有遇到什么坏人。

黄少天眯起眼睛，挤出一个“好有道理”的假笑，“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队长，你好像越来越不懂‘矜持’了。”

感冒的第四天，暴雨的第八天，天气预报说未来一个月G市都将被阴雨天气所困扰，还特地提醒市民注意防雨防潮，言外之意就是没事别往外瞎浪。一只猫，两个人，这个夏天很热，热到喻文州带来的两罐冰啤酒在十五分钟内就已经失去了冰镇的功能。黄少天的脑门就像个天然的铁皮炉子，烫嘴的很，喻文州干脆放弃了与它纠缠，径直向下探索，先是略带雾气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再是那张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发表意见的嘴巴。

他那细碎的刘海如一张网，喻文州将它轻巧拨开，却引来黄少天诸多的不满。

“那、那什么，猫、猫怎么办啊？”

他身上就剩一件短T，居然还有时间关心一只精神饱满、吃喝不愁的猫咪。

小祖宗不甘示弱，继续扒拉着纸箱子，喵喵乱叫，向两个不怎么负责人的主人声张自己的存在，但还是无力抵抗欲来的风雨。

每一次短暂的休息都意味着另一场更加凶猛的攻势，风雨之下，无人能够幸免，他们急于寻找一处足够两人栖身的飞船，相伴潜逃出这座被大雨围攻的城市。

4

黄少天说：“我想好了。”

“什么？”

“叫它，‘喵喵’。”

喻文州的笑声在空气中上下浮动，挠得人鼻尖痒痒的，黄少天翻身，动作大到整个单人床抖落一地无处安放的精力。

他反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喻文州说：“副队长，你也越来越会说冷笑话了。”

刚才的温存使人困顿，他们睡了一个不短不长的午觉，半梦半醒时，雨势减缓不少，垂着黑云的天边终有一丝喜人的光亮，但风依然是冷得，吹在身上，满是内伤。

黄少天又开始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不过他的梦里就那点事，喻文州给自己预留了两三分钟缓冲的时间。起身后，泡在啤酒里的冰块发出一声崩塌的“咔哒”声，第一口下去是刺激的酒精味，第二口才是麦芽的香气，好在凉度刚刚好，与这屋子里的闷热十分相配。

而一旁，小祖宗正拿着一双雪亮的大眼打量他。

两个祖宗都饿了，他再没有赖床的理由，扯了一张卫生纸处理掉刚才风雨作乱的证据，又顺手添了两把猫粮，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反正是一股炸鸡的味道。

他将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再看向窗外，雨停了。